6
飞机飞行的路上有些颠簸，我没办法补觉。
闭上眼，恋爱七年的每一个细节都格外清晰。
我和江旭之间不是没有过热恋期，只是维持的时间太过短暂。
疏远大概就是从四年前赵婉回国的时候开始，从她带着孩子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开始。
江旭第一次给我介绍的时候，就说了她的身份，说她被渣男欺骗，现在独自抚养孩子。
我爱他，所以从没怀疑过。
甚至因为同情，也没少主动让江旭帮衬他们母子。
直到我在他手机里翻出那些陈年的旧照片，才知道赵婉就是他口中的初恋。
就是他朋友口中他一直没放下的白月光。
知道真相后，我没敢追问。
怕真的听见他说自己放不下，我想我接受不了这个痛苦。
就懦弱地选择了逃避。
本以为赵婉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，我和江旭也恋爱了许久，感情稳定。
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。
可后来江旭说他的工作越来越忙碌，留给我的时间会越来越少。
他就在我家的公司上班，我怎么会不清楚他每天都做了些什么？
面对他蹩脚的借口，一开始我也质问过，也哭过闹过。
可他却信誓旦旦地说现在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。
他口中描绘着一副又一副幸福的蓝图，让我所有疑惑和怀疑都咽进了肚子里。
我就这样活在他精心编织的谎言中。
成了照顾他起居陪伴他吃苦的免费保姆。
赵婉回国之后，我们少有的几次约会，也被她以各种理由打断。
不是孩子发烧，就是孩子哭闹。
明明她一个月在国外的时候，已经将小孩最难照顾的时间度过。
为什么回国后，面对这种小问题，都需要江旭出面解决？
直到看见那个户口本的照片，我终于明白答案。
大概在爱人面前，自己会因为安全感袒露所有脆弱。
是江旭给她无条件的偏爱，让她从伟大的母亲，退化成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。
夺走了原本属于我这个女友的一切宠爱和特权。
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，隐隐对我们的未来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那次在路边摊吃夜宵时，听见江旭的求婚。
他随口的一句话，就打消了我所有的疑虑和慌乱。
让我的理智溃不成军。
我没再怀疑过他，反而更加坚定我们的感情。
哪怕婚礼策划得很草率，哪怕婚戒都不合尺寸，我还是偏执地相信他对我是真心。
他说我家人距离太远，不方便过来，婚礼只邀请他的朋友就足够。
我相信了。
他说最近工作太忙，没时间筹备，将婚礼全权交给婚庆公司。
我也相信了。
我推掉了自己所有的工作，仔细地盯紧婚礼的每一个步骤，每一件东西的选品。
最后换来的却是他网购回来成堆的母婴用品，和对另一个女人的用心。
巨大的对比让我无法再忽视这个血淋淋的真相。
他口中不愿意让白月光陪他吃苦的话成了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我知道，我输的一败涂地，再也没有任何机会。
这段我独自坚持了七年的感情，终于画上了句点。
属于我一个人的梦境，也到了该清醒的时候。
7
飞机落地后，我收到了低价出售国内分公司的款项。
联系买家的时候，我降低价格，只提出了一个条件。
就是让他开除江旭。
这个我一手提拔上来的男人，我很清楚他的能力。
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坐在现在的位置。
是我对他的爱让我眼中有了滤镜。
是我对他的期待混淆了理智的判断。
我关掉银行卡到账的信息，却看见最下面收到了来自江旭的上百条消息。
恋爱七年，他已经很久没给我发过这么多话。
我们之间那可怜的分享欲，早就在赵婉回国的那天宣告了终止。
后来的对话框，只剩下机械地问候。
什么时候回家？什么时候吃饭？今晚有没有应酬？能不能陪我逛街？能不能接我下班？
我卑微提出的所有请求，都无一例外被他冷言拒绝。
后来连这样的问话都少的可怜。
或许是心中还在奢望他知道我逃婚的消息，给我低头道歉，求我复合。
说他心中最爱的人是我，说这一切都是荒唐的误会。
我心跳加速，颤抖着手，点进了那个对话框。
下一秒，心跳骤然被一双巨手扼住。
喘进胸腔的每一口呼吸都困难起来。
我早就该想到的。
上百条消息，没有一句是关心，没有一句是道歉。
有的只是无尽的指责，和愤怒的嘶吼。
他质问我为什么逃婚，质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，质问我为什么无理取闹，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让他在朋友面前颜面扫地。
我不知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想到我的尊严。
有没有一刻想过，在他朋友面前，我的脸面被他放在什么位置。
心中被无尽的失望弥漫，我视线有些模糊，看不清屏幕上的文字。
我关掉手机，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。
打车准备回家的时候，他的电话打了进来。
手上的动作没收住，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按下了接听。
我叹气将手机放到耳边。
那头立刻传来江旭暴怒的嘶吼：
“你去哪了？你不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？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婚礼差点被你毁了！你到底什么意思？一句分手的消息发完就不见人影了，感情在你心里就是儿戏吗？”
“你到底在哪？公司为什么被收购了？为什么单单开除了我一个人？为什么我问领导的时候他让我联系你？你做了什么！你要毁了我吗？”
“你知道我为这个工作付出了多少吗？就因为你的无理取闹就要告到公司高层那？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能我们自己解决吗？你说话啊！”
泪水无力地顺着脸颊滚落。
我嘴唇咬得隐隐渗出血迹，口中一片腥甜。
我深呼吸几口，平复了自己的情绪，才开口道：
“我在国外，以后不会再回去了，你在恋爱期间出国跟她生儿子的事情有给我一个解释吗？现在让我给你解释什么？儿戏？我在你心里才是真正的儿戏吧！”
“七年了，你做出无数背叛我的事情，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到过我？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？国内那家公司是我家开的，爸妈出国之前已经全权交给我处理，出国前我低价卖掉了。”
“你能升职都是我的手笔，不然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能力有强到那个水平吗？现在你不是我的江旭朋友了，自然也没有任何走后门的特权，我收回我给你的一切，有什么问题？”
“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不需要解决，只要解决你就够了。”
说完这句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，拉黑了他的号码。
积压七年的委屈一朝爆发，几乎将我理智燃烬。
上车后给爸妈发去保平安的消息，打开朋友圈却看见赵婉发了一条婚礼现场的照片。
8
婚礼上，所有写着我名字的东西都被撤掉。
原本我精挑细选的高定婚纱，穿在她的身上。
灯光的照射下，婚纱上的碎钻折射出五彩的光线，衬得她雪白的皮肤更加耀眼。
脸上是多年夙愿得偿的满足和幸福的缱绻。
他们的儿子，穿着可爱的小西服，牵着她的手，站在两个人中间。
三个人完美得像是一副小说的画卷。
我默默关掉了照片，给她这条动态点了个赞。
自己期待了七年的婚礼，最终还是成了他们幸福的终点。
车停到别墅楼下，爸妈早已经等在门口。
爸爸自然地接过我的行李，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里都写着心疼的关切。
看见因为分居两地多年没见的父母，满腹的委屈再忍不住，抱着他们痛哭出声。
面对妈妈满脸担心，我只说了临近结婚才发现我跟江旭不合适，没细讲他背叛我的细节，怕家里生气。
想起当初为了和江旭在一起而忤逆父母，甚至抛下他们独自留在国内。
越发觉得自己蠢的可怜。
现在经历的一切真是自作自受。
妈妈从一开始就劝我，说他眼里看不出对我有半分感情。
可惜我沉迷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，没听进去她的劝说。
等我哭的没了力气，妈妈才牵起我的手将我带进家里。
关于国内的分公司他们也没多问。
只说等我休息得差不多，就让我进这边的公司里熟悉熟悉环境。
我一边吃着妈妈早就洗好切好的水果，默默点头答应下来。
等我洗漱完换上睡衣，却接到江旭朋友打来的电话。
已经分手了，现在我也没必要跟他保持联系，本想着说清楚比较好。
可按下接听，他担忧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。
“江旭是不是去找你了？我怎么联系不上他？他给你发消息了吗？赵婉都急坏了，现在抱着孩子一直哭，你们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“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不见人了？婚礼上他都差点疯了。”
我揉了揉疲惫的眉眼，语气冷了几分。
“他着急什么？着急自己失去好不容易拼来的工作吗？自己老婆孩子都在跟前，我不用他狠心说分手自觉离开，他找我干什么？”
“以后你也不用给我打电话了，他不可能再来找我了，我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，让赵婉放心吧。”
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知道他们苦心掩盖的真相，一下子陷入沉默没了声音。
说完我立刻挂断了电话，删除了他的号码。
想起什么，我点开了手机的相册。
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七年间我偷拍的恋爱瞬间。
基本都是四年前的照片，后面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少的可怜，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记录。
手指顺着屏幕快速滑动，按到最底部，我点了全部删除。
本以为自己已经和过去的一切彻底割舍。
却没想到当天夜里，会在楼下看见江旭的身影。
雨水顺着短发滴落，打在他肩膀上。
他踌躇地搓着手在雨中来回走动。
9
我捏着手里的垃圾袋，离得老远将东西扔进垃圾桶里。
闷声将他惊醒，他急忙转过身，才看见穿着睡衣的我。
脸上没了质问时的戾气。
只剩下愧疚和赶路后的疲惫。
他踌躇半晌，无措地走上前，站在我面前。
开口时难得有些小心翼翼：
“国内那个公司是你家的？对不起，我之前一直不知道。”
我瞥了他一眼，缓缓点头。
“现在已经不是了，谁跟你说的我的位置？”
“这你就别管了，想知道我肯定自己能查出来。”
一瞬间，周边的空气都陷入凝滞。
我想起无数次被他遗忘的生日。
无数次被他忽略的纪念日。
是啊，现在这个信息时代，想知道的东西哪里有秘密？
遗忘不过是他不在乎的借口，不爱的理由。
看见我脸上的讥讽，江旭眼中闪过一抹难堪。
显然也是想到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。
开口时声音更低了几分：
“户口本那个事我可以跟你解释的，孩子不是我的，就是她刚刚回国孩子户口的问题不好解决，又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，为了让小孩上学，我就帮了给忙。”
“你相信我，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，生孩子这么大的事，我怎么会让你以外的女人代劳？”
一股无力的烦躁涌上心头，我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。
“随便你，你爱怎么解释是你的事情，不原谅是我的事情。”
七年来，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冷脸，对他的低头无动于衷。
恋爱时，我连撒娇都要看他的心情，卑微的样子几乎磨碎了自己所有尊严。
现在分开，我终于能做回以前无忧无虑的自己。
我转身就准备回家，手腕却被他用力拉住。
下一秒，他稍稍用力，将我拽进他怀里。
时隔许久，周身再次被他熟悉的气息包裹。
心中却再也没有半分甜蜜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，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。
表情也冷到极点。
“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傻子吗？五年前你借口跟朋友出国旅游那晚发生了什么，需要我提醒你？手机上打车去她公寓的订单都没删除，非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吗？”
话落，他脸色微变。
“你看我手机了？”
我冷笑出声。
“你自己没删干净，我帮你打车的时间看见了，怪我？你以为我想看吗？看一眼都恶心！”
“已经分手了，麻烦你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，不要放着你惦记了七年的白月光又跑来跟我求和，恋爱的时候不珍惜，现在分开了你又来演什么？”
“你现在的嘴脸真是让我恶心！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，你的家在国内！老婆孩子都在国内！”
他手机忽然响起铃声，低头看了一眼，眼神立刻慌乱起来。
下一秒就直接当着我的面按下挂断。
我忍不住讥讽道：“快回去吧，孩子他妈找你了。”
转身刚迈出两步，身后却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。
他膝盖跪在雨里，脊背挺的笔直。
10
声音坚定道：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？以前的事情我都可以解释，我发誓，之前的一切我都已经放下了，联系她隐瞒她的身份是我不对，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，但你要给我个机会证明啊。”
“五年前那晚是我喝多酒一时糊涂，都是我的错，是我对不起你！”
他一下一下用力往自己脸上抽打耳光。
清脆的声音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。
我没再回头，抬脚走进家里关上了门。
妈妈正透过窗户往外看着，见我回来，也没多问，只让我好好休息。
大概她已经看出了江旭对不起我，目光里带着说不尽的心疼。
我点点头回到卧室里，伴随着雨水，难得睡了个好觉。
只是第二天一早，却被妈妈叫醒。
说江旭到现在还跪在门口。
我眉头皱了皱，正准备去让他走的时候，妈妈拉住我的手。
目光肃然地开口：
“你先看看这个吧。”
接着，她打开的手机，放出别墅门口昨晚的监控。
江旭几乎一整晚都在打电话。
先是解释自己人在国外，又是哄对方别生气。
最后才说了他对我早就没有感情，心中从始至终只有赵婉一个人。
现在求复合不过是为了一个工作的机会。
他没想到我能这么心狠，竟然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。
但想着我之前在他面前的舔狗行径，对我这次低头势在必得。
他说让赵婉等着他回去，回去给她和孩子幸福的生活。
视频播放到这里，妈妈按下暂停键。
眼神里隐隐燃烧着怒意。
“本来昨晚我就准备让你看的，怕影响你休息，现在就交给你自己处理吧，你也长大了，妈妈相信你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。”
说完，她将刚刚的视频发给我，转身离开了卧室。
早就知道了江旭的心意，再次亲口听他说出这些，心中倒也没了波澜。
等我起身洗漱完，吃了早餐，江旭还在门口跪着。
监控中，他手机屏幕依旧亮着连麦的画面。
或许是为了给国内的爱人一份安全感吧。
这些从前我求不到的东西，现在也无所谓了。
我走到门口，他才狼狈仓促地熄灭屏幕。
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苦苦哀求和不舍。
仔细看去，却只浮于表面。
我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，当着他的面播放出那段录音。
他本以为我是心软了过来答应他的复合，听见自己声音那刻。
脸色彻底慌乱下来。
一把抓住我的手，半晌却找不到一个能解释的理由。
我冷静地甩开他。
“滚吧，别让我叫保安，你的身份，还不配出现在这个小区里。”
他先是无措，而后不甘。
咬牙忍了半晌。
愤然地起身，踉踉跄跄离开原地。
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，我才去了爸爸的公司里。
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忙起来。
接下来的一周，我忙的没时间想多余的事情。
直到完全适应公司的节奏，能够成为爸爸的得力助手。
才允许自己慢下脚步。
我再次打开手机时，发现自己忙的连赵婉的联系方式都没删除。
我没再看她动态，删除了她的联系方式。
却在当晚收到江旭朋友用小号发来的消息。
说他被赵婉甩了，因为没有工作，没有收入，无法给她和孩子想要的生活。
说江旭的状态太差，他实在不放心，喝醉时口中还一直念着我的名字。
所以他背着江旭偷偷联系了我。
想让我关心他两句，鼓励他走出来。
我被他们的无耻气笑出声。
没再回复，直接拉黑了他的小号。
这种渣男，更大的报应还在后面。
而我离开他，生活的只会越来越好。
他一辈子都望尘莫及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