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月酒那天,我奶破天荒杀了三只鸡,请全村老少来家里吃席。
我妈头上带了朵红纸做的头花,坐在主桌大口扒拉一只肥美的鸡腿。
我看着那盆炒的香气扑鼻的鸡肉,想起它们啄食的样子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‘死丫头,不吃就滚,哈喇子都落盆里了。
’我妈翻着白眼狠点了一下我额头。
我忙夹了块咸菜,埋头扒拉碗里的地瓜。
在我们村,只有男人才有资格吃肉吃白米,像我这样的赔钱货,只配吃土豆地瓜。
有人说我弟长得不像我爸,双眼皮厚嘴唇。
我妈登时急了眼,脸红脖子粗要跟那人理论:富贵长得随我不行?
眼见俩人要干仗了,张神婆忙上来拉开那人,搭腔:男娃随妈。
开席过半,窝在我妈怀里的弟弟突然坐直了,用小小的手指着我妈,奶声奶气地说了句:你,第一个。
我妈喜出望外,捧着我弟的小脸要他再说一遍,大人们听了无不竖起拇指夸弟弟聪明伶俐,长大能做状元郎。
第二天,我妈死了。
天刚泛了白,我妈就挑了两筐子脏衣去河边洗衣服。
结果我妈到了河边,刚放下担子就一脚滑进了小溪。
是隔壁牛婶第一个发现她的。
被村民捞起来时,我妈大半张脸都被溪里的泥鳅吃空了,露出白森森的脸骨。
两只眼珠子整个跌出眼眶,歪歪斜斜吊在脸颊上。
她的指甲缝里还沾了不少水草。
村医验了尸,下了结论是溺毙的。
可我妈明明是个凫水好手啊……这事儿太过诡异。
我弟刚满月我妈就意外溺死了。
村民们人心惶惶,有谣言传我弟根本不是人,是地狱使者。
还说我妈八月产子,弟弟却白胖健壮,肯定不是我家亲生的。
是我妈偷人生的娃。
满月酒那天也有人亲耳听到我弟缠着我妈的手指对我妈说,她是第一个。
那么,谁会是第二个?
……我爸是个急脾气,当然受不了村民们对我弟的指指点点。
当下抄起挑担追出去找他们算账。
他把挑担敲得震天响,‘一群腌臜货,我儿子满月酒你们哪个没来吃过肉,喝过酒的,现在倒胡诌起来了?
’‘你家富贵脑子有问题的,招娣她爸你还是早点带去省城医院瞅瞅吧!
’村头杀猪的伯伯好声好气劝他。
我爸满眼血丝,怒叱:‘起开,你个老货!
自己家里生不出儿子,净生了三个赔钱货。
你是眼红我有儿子!
’屠户伯伯被戳了心窝子,气得直哼哼。
谁都知道,他老婆死的早,家里只有三个女儿。
‘我儿子怎么会有问题,一定是他们妒忌,妒忌我儿子聪明厉害!
’那个臭婆娘,没了就没了吧。
反正她已经给老葛家留了后了。
我妈的尸体停在义庄好几天都发臭了,我爸也不去拉回来下葬。
急的我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,这天我跪在我爹面前,求他去把我妈收尸安葬。
我爹不由分说就把我一顿暴打。
他抄着竹帚朝着我的脸狠狠抽下去。
‘赔钱货!
去死吧!
跟你那个死妹妹一样碍事,都是你们害的老子在村里抬不起头。
’竹帚雨点般抽在我的背上,手臂上。
皮开肉绽,真的太疼了,我忍不住嚎啕大哭,连连求饶。
我奶听见声响抱着我弟从屋头出来,皱了眉瞪我。
‘丧门星,喊什么喊!
’我抱着头,拼命哭喊:‘爹!
不要打我,我会给你带钱回来!
’我奶眼珠一转,忙拦着他。
‘儿啊,秋莲没了,你屋头不能没有婆娘,俺的小孙子还缺人照顾咧。
’‘这贱妮子虽说是个赔钱货,勉强可以换点钱给你娶新媳妇啊!
’我爸收了手。
我奶继续说:‘隔壁村的王麻子,上两天还来咱村相女子呢。
’我爸顿时脸上有了笑容,‘是吗,王麻子家有个裁缝铺,那可是个聚宝盆啊…’王麻子这人我是知道的,生性暴虐,已经打死八个老婆了。
四里八乡的没有一家再敢把自己女儿嫁给他。
这时,我看到我弟软嫩的小手指点着我奶,奶声奶气的轻轻说:‘轮到你了。
’我奶吓得松了手,才满月的我弟眼看就要掉地上。
我眼疾手快扑过去垫在他身子底下。
皮肉在石子上生磨出一道血痕,真疼啊。
我想。
不过好在弟弟没事。
我弟吓得哇哇直哭,被我奶心疼的抱在怀里哄。
‘真是个丧门星,你弟都差点被你克没了。
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