寺庙内顿时陷入沉寂,就是虫子都不敢再鸣叫,而那尊已经没了头的弥勒此时看去竟然无有一点喜气...
那是去年的春天,还未满十岁的张易寒见着已经入了开春的季节,便带着陈庆之拐上了赵寒亭以及红衣女一起往城外踏青,也好看看这今年第一抹春色的风采。
也就是那一日,他们一行人遇上了一个邋遢的老道士,手里捧着个玉碟,似乎是融入了整片天地。
张易寒一行人虽觉得惊奇却并未过多在意,这片天下这座江湖这样的怪人难道还少了?只是在他们路过这老道士身旁的时候却被他叫住。
“老道今日闲暇的紧,不介意的话让老道替诸位小友算上一卦如何?”
最是喜欢闹腾的红衣女当场便来了兴趣,死活要拉着张易寒去让那老道士给他们算一卦,张易寒这人天不怕地不怕,平日里怒气来了怼天怼地眼皮都不带眨一下,可唯独对这红衣女他是百依百顺,也值得哭着脸顺着她的心意,只是暗自摸了摸荷包,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被这老道士宰的。
邋遢道士也不含糊,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支笔外加一沓纸放在自己身前。
“老道最擅长以字测命,小友们各写一字,老道一看便能知命。”
张易寒心里断定此人定是个骗子,但此时陈庆之已经先一步走了上去,在陈庆之眼里这事里外透着古怪,可万不能让张易寒受到些许伤害,于是他这才走出来打这个头阵。
陈庆之拿起笔首先写了个寒字,略一沉思便接着写了个将字,随后将之递到了老道士的面前。
老道士看见第一个寒字眼帘微微一颤,只是默不作声,而当他看到第二个将字时却直接乐出了声。
“兵家千古之巅莫过于此,阁下实乃天生将魁。”
张易寒一听这话顿时乐了,先不说这老道士算命水平真假,但仅凭他这张会说话的嘴就当得他一赏,瞧瞧这话多亮堂,兵家巅峰,天生将魁,帅!
陈庆之得到这批言嘴唇微微颤动,似乎是有些不太满意这个回答,他既然把寒字写在前面自有另外的用意,天生将魁又怎样,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做谁的将。
而听着陈庆之批言这么帅气的赵寒亭也来了兴趣,他拿起笔写了个寒字,而后又补上一个剑字,随即遮掩着递给了那老道士,显然是不希望让张易寒他们瞧见。
老道士正乐呵着,今日批命批出一个千古唯一的天生将魁,足够在他死后被吹嘘几百年,算命也是一种职业,遇到了奇绝的命格就跟神匠看打了绝世神铁一个样。
可当老道士接过那第二张纸,第一个字又是个寒字?卧槽.....你跟刚才那小子联合起来逗我呢,老夫算不出来你这第一个字什么鬼啊,老道士就当没看见,眼睛落到了第二个‘剑’字上,眼睛又是一亮,只是随即一阵叹息。
“当真是苍天垂怜剑道乎?世间剑客风流不知凡几,而今居然又出了个天生剑魁?天下兵器之道近百,当真是唯独剑道独占风流。”
赵寒亭,天生剑魁,当独领剑道风流百年。
张易寒在一旁听的是热血涌动,脸上的热汗不住直流,这话听到耳朵里是真顺,都快比得上红衣女夸他的话了。
只不过方才是将魁,如今是剑魁,这老道莫不是词穷了?难道叫个什么剑神剑圣不好听吗?实在不行叫剑魔啊,那逼格多高。
恕不知...魁者,冠绝古今。
红衣女待不住了,她也是怕老道词穷等会儿夸她便不够帅气,赶忙把赵寒亭拉回来,自己拿起笔就写下了一个武字,然后又毫不犹豫的写下一个寒字。
老道士拿起纸看到那第一个武字竟是直接捧着肚子仰天大笑,张易寒敢保证,那绝对是从内心最深处发出的笑声,而且是最开心的那种。
“奇哉奇哉!!”
“江湖千年第一奇!!”
“一介女子居然是武魁!!哈哈哈哈哈哈!!”
“偌大一座江湖居然被一女子给压得抬不起头!!!”
“哈哈哈哈!!这一卦出自我手,此生之幸,道门之幸!”
待到老道笑够了,张易寒等人听懵了看懵了,他这才揉了揉满是笑泪的眼眶,忍不住再看了那武字一眼,他这一生以字算命从来只看一眼,只是这一次他却忍不住看第二次。
咦?等等,这武字后面怎么还有个寒字?!这特么到底啥意思!!
一时间老道心里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,抬起头却见那红衣女正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,那表情兴许是在质问他,第二个字呢,那个寒字你怎么不批了?
老道士咳嗽一声,赶忙挤出一副和蔼的笑容看向张易寒。
“他们三人都测过了,小公子也快些来试试吧。”
张易寒也不客气,被坑就被坑了,些许金钱能买到如此豪迈的夸赞之词,血赚!
只是拿起笔他反而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,庆字亭字红字还有好多好多的字他都想写,可是这张纸怕是装不下吧?张易寒灵机一动,写了个人字递给了老道,不管是什么字,归根到底都是个人嘛。
老道士满怀期待的接过了纸,刚看了那第一眼便满脸惊骇的将那纸对折起来不敢再看,只是他的手把那张写有人字的纸捏的死死的,满眼的惊骇,不敢相信,以及炽热。
“人魁......”
“不可能!!”
老道似乎是疯了。
“这世间有人皇老子认了,可这世间怎么可能出现人魁!”
“苍天在玩老子,苍天在玩老子。”
老道状若疯魔在原地边蹦跶嘴里还咒骂着上天,正当张易寒决定带他回城找郎中看看的时候,这老道突然死死抓住他的衣袖,满眼的恐惧之色。
“告诉我你的名字,告诉我你的名字!!”
张易寒吞了口唾沫,艰难的从嘴里吐露着那三个字眼。“张,易,寒。”
当最后一个寒字落入老道耳中的时候,他悟了,大彻大悟,恍然大悟,他看了看陈庆之,看了看赵寒亭,又看了看那红衣女,原来如此。
怪不得这人魁独占八斗豪气七分风流,原来那剩余的一斗豪气两分风流在这儿呢。
老道的头发顷刻间便是一片花白,脸上更是失去了原本的血色,似乎是随时都要命丧黄泉一般,刚才如同疯魔一般摇摆的身子骨更是摇摇欲坠。
张易寒正想伸手去搀扶一二,却见那老道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袖口,一脸哀求之色。
“小公子,老道为你们四人各算一卦,此可算一份恩情?”
张易寒愣住了神,但瞧着老道这副模样不似作假,便点头应下。
“自然是恩。”
老道士松了一口气,满脸欣喜若狂之色。
“既然是恩,老道厚颜求小公子报这一恩可好。”
张易寒赶忙狠狠点头,他是真怕了老道这模样,今日不管是钱财还是奇珍,只要这老道开口他一应许诺。
“但求一躬。”
一躬?这也算是报恩?难不成他张易寒的背梁已经如此值钱了不成?
张易寒不疑有他,双手作揖就打算对着老道鞠一躬,可是腰还未弯下便遭到了老道的阻止。
“不是你鞠,是我鞠。”
“那怎么行!”
张易寒顿时慌了神。
“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长辈,就是鞠躬也当是我向你才对,哪里有你向我这么一说法?”
可那老道全然不听,在认真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冠后便向张易寒标标准准的鞠了一躬,张易寒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,只得眼睁睁看着这老人对自己鞠躬。
老道腰板再次挺起的时候浑身的轻松,似乎是放下了什么心头大事。
“若非是因为身份所致,当真想给小公子一跪,不过想来这是小公子此生所受的第一拜,倒也不亏,不亏。”
何止是不亏,简直是血赚!
老道士心里早就乐开了花,就他这一拜,当保道门兴盛百年,什么鸡儿佛门,准备全体去那什么西天极乐吧!!
说完这句话,老道转身便离去,也不知学的是什么步法,几息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。
他快要死了,从强行卜卦人魁的那一刻起他便必死无疑,只是用这惨躯为道门延续千年气运实在值得,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去把后事安排好,大世将起,没错,是大世而不是盛世。
他要在死前为道门埋下足够的伏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