涉间将军的话音还未落下,帐内众将就一片哗然!
“什么?头曼集结了五万人马,他这是要干什么?”
“头曼部不到十万部众,可战之兵绝对不会超过半数,他这是倾巢出动了啊!”
“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?”有人对此非常担心。
“他敢?!老子借他头曼两个胆!”苏角将军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,对身边同僚的担忧嗤之以鼻,心里默默盘算的却是如果头曼真的是冲着他们来的,接下来的仗应该怎么打。
一时间众说纷纭,谁也闹不清楚头曼搞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干什么,王离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,示意众人安静。
“涉将军,你继续派人盯着头曼部的动向,不管他们要干什么,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,立刻向我报告!”王离迅速做出决断,既然头曼已经有了动作,那就必须先把他盯紧了。
涉间抱拳答话:“请将军放心,末将在撤军之前已经安排了多路斥候和密探深入头曼部打探消息,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的。”
王离将军赞许地点点头,涉间和他都是跟随大将军蒙恬多年的老人了,办事向来稳妥得体,带兵打仗更是一把好手,深得大将军信任,也是王离最可以倚重的副手之一。
头曼部的危险举动让王离不由得想起了出征前夜,长公子对他和其他将领的百般叮嘱,任何情况下都绝对不许跨过六百里的警戒线,为此长公子甚至不惜下达了格杀令。
起初大家还满不在乎,觉得长公子有些太过谨慎了,头曼不过是他们几年前的手下败将,就算他们真的进入漠北头曼部的势力范围,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事实证明他们都小看了头曼,还没等他们打上门去,对方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,现在反而隐隐威胁到了他们的安全。
长公子就是长公子,还没开战就已经掐算好了一切,王离不由得心生敬佩,以前他更多的是敬重长公子的身份,现在他觉得有必要改变自己的看法了。
其实倒也不是嬴扶苏能掐会算,他和蒙恬之所以划定六百里的警戒线,只是因为暂时不想进入头曼部的势力范围,过早的和他们发生冲突。
别人不知道,但来自后世的嬴扶苏对头曼的底细可是一清二楚,虽然史书中有关头曼的记载非常少,但是他能顺利统一匈奴各部,成为匈奴的第一代单于,又岂是泛泛之辈?
再者说秦军的新式骑兵虽然装备精良、战法犀利,但是毕竟还很弱小,拿软柿子练练兵还可以,碰到头曼部这种真正的硬骨头,只怕暂时还啃不动。
暂时放下头曼部不提,王离开始安排明天和旦腾部的作战事宜,算上明天早上赶来支援的一万余步卒,双方的兵力堪堪持平,细算起来,秦军还略占优势。
此外,相比于匈奴军队,秦军的装备更加精良、训练也更加有素,战斗经验更是匈奴人无法比拟的。
这一仗,一众将领怎么算都觉得己方占尽优势,不出意外的话,又将是一场大胜,众人纷纷摩拳擦掌,仿佛旦腾部这几万人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。
王离非常能够理解大伙的心情,自从灭国大战结束以后,秦军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种规模的大仗了,只等明天天一亮,更高的爵位和更多的土地便唾手可得,怎能让他们不激动呢?
虽然这几天下来,大伙积累的军功已经足够再升一级爵位,但是军功这种东西,又有谁会嫌多呢?
“大战在即,各位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,也不用我多说什么。还是那句话,让我们为陛下,为大秦,建立万世功业!”
“末将等谨遵将军命令,为陛下,为大秦,建立万世功业!”众将领一同起身应答,所有人都是一脸肃然。
……
次日天还没亮的时候,一匹快马出现在秦军大营的辕门外,负责警戒的士卒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便放行了。
约摸一刻钟之后,王离被自己的侍卫从梦中叫醒,侍卫称涉间将军带着一名斥候紧急求见。
“快请进来!”王离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连忙起身披上衣服,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。
怕什么来什么,见到涉间和那名斥候之后,王离得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。
头曼部的五万骑兵,距离旦腾部的营地已经不足百里,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与后者汇合。
“头曼怎么会这么快?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王离又问。
斥候说:“启禀将军,昨日我部奉将军的命令撤离之后不到两个时辰,头曼就连夜率军南下了。”
“还有,卑职在赶回大营的路上,遇到了好几拨匈奴人的斥候,距离大营最近的一拨,还不到三十里。”
王离恍然大悟,这样一来头曼倾巢出动的目标就很清楚了,就是他和他手下这两万骑兵。时间紧迫,王离来不及多想,打发侍卫带着那名斥候下去休息,随后立刻擂鼓聚将。
头曼率军连夜南下,距离旦腾部已经不足百里的消息让一众秦军将领是又气又恼,气的是那个头曼果然是胆大包天,敢从虎口里夺食,恼的是为什么昨天他们没有连夜向旦腾部发起进攻。
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当务之急是赶快想出应对之策,他们眼下面临的是所有预设方案中最糟糕的一种情况,匈奴人最大的两个部落即将合兵一处,兵力将达到近十万之众,这几乎是匈奴人现有的全部家底了。
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,局势已经非常明朗了,敌我双方兵力悬殊太大,傻子才会选择硬碰硬,只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,王离就下定了决心,撤兵!
虽然心有不甘,但是众将领还是很快接受了现实,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,兵力悬殊太大并不是撤兵的主要原因,再说头曼这不是还没和旦腾部合兵一处嘛,趁这个时间发起突然袭击,说不定就把旦腾部拿下了。
可问题是他们这两万骑兵是长公子甚至陛下的心头肉,前几天又立下了那么多的战功,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旦腾部,反而被头曼的五万大军咬住,导致伤亡惨重,回去之后谁都没办法交代,及时撤退是最好的选择。
半个时辰之后,秦军两万大军拔营起寨,悄悄向南撤退,回望身后茫茫的大草原,所有人百感交集,秦军新式骑兵的首战就这样草草收场了,让人不免有些遗憾。
秦人撤军的消息传到头曼那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,但是出乎头曼部将领意料的是,首领头曼给他们留下大部分人马收拾旦腾部的残局,他自己则带着五千精兵继续南下。
头曼当然不会自大到想靠这五千人就吃掉秦军几万人,他只是非常好奇,秦军那个所谓的新式骑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,为何能在短短三天的时间内就灭掉了匈奴几十个大小部落。
更让他甚为担忧的是,那么多被灭的部落,竟然连一个报信的人都没跑出来,要不是因为各部落间往来频繁,其他部落的人发现了秦军的所作所为,只怕草原上的其他匈奴人现在还蒙在鼓里呢。
三天之后的午后,头曼带着五千精骑到达黄河北岸,秦军数万人马已经于当天上午尽数渡过黄河,望着河对岸从容撤退的秦军,头曼唏嘘感慨了一番,拨转马头准备返回漠北。
就在这时,在他的身后远远的传来了一个声音:“头曼首领请留步!”
头曼身边的匈奴士兵立刻将他团团围住,警惕地望着四周。片刻之后,一人一骑从岸边的密林中钻了出来,径直向头曼行来。
“站住!”待那人骑马来到头曼面前不足百步的时候,他身边的一名侍卫厉声喝住了那人。
头曼则不愧是一代枭雄,他面带微笑地制止了侍卫的行为,转而问那人:“你是秦人吧?本首领不得不承认,你的胆子很大。”
说着,头曼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骑马的年轻秦军,对方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,留着两撇秦人标志性的小胡须,脸上似笑非笑,似乎也正在打量他。
“说吧,你是谁?有什么事?如果你的回答让本首领满意的话,我可以答应饶你不死!”头曼决定逗逗面前这个不怕死的秦人。
哪知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,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:“在下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,头曼首领不必知道我是谁,我大秦长公子嬴扶苏阁下有两句话托我带给您!”
“哦?”一句话就勾起了头曼的极大兴趣,嬴扶苏的大名他早就有所耳闻,最近更是几乎每天都可以听到,毕竟匈奴人今日的惨状至少有一半都是他的“功劳”。
“说来听听!”头曼催动胯下战马向前走了几步,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。
年轻秦军微微一笑说:“这第一句话嘛,长公子说现在可是好机会,头曼首领可一定要把握住。”
一句没头没尾的话,听在头曼的耳中却好似惊雷一般,他的双瞳猛地收缩,如电的目光逼视着对面的年轻秦军,一字一顿地问:“那么,第二句呢?”
年轻秦军望着他骇人的眼神,完全无动于衷,好整以暇地努努嘴说:“请头曼首领先屏退左右!”
头曼身边的侍卫刚想出言呵斥对方,却被自家首领伸手制止:“你们都退下!”
侍卫们还想坚持,头曼回头一个眼神就吓得他们连连后退,众人只见那年轻秦军又对首领说了些什么,首领的脸色先是变得非常难看,然后又哈哈大笑,样子看起来十分古怪。
“那就替我谢谢你家长公子了,你也帮我带句话给他,有机会的话,我头曼要亲自去上郡拜会他!”
撂下这句狠话,头曼不再理会那年轻秦军,拨转马头,扬长而去,只有他自己知道,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,但是心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年轻秦军帮嬴扶苏带的两句话。
这个嬴扶苏,不简单啊!
年轻秦军目送着他们远去,这才拨转马头返回他刚才藏身的密林中。密林里,三架强弩蓄势待发,瞄准的正是刚才头曼所在的位置。
“王霄,你小子可以啊,和头曼谈笑风生啊!”说话的是嬴扶苏的侍卫刘骁,那个单枪匹马会头曼的,则是他的另一个侍卫王霄。
王霄矜持一笑,他才不会告诉刘骁他刚才其实差点吓得尿裤子。本来长公子今天是要亲自来会会头曼的,在一众将领的极力劝阻下才不得不作罢,只好从侍卫中挑选了胆大心细的王霄代替他给头曼传话,不光是台词,就连说话的表情和动作都是长公子提前设计好的,用长公子的话说,他只要按照剧本演一遍就可以了。
为了保证他的安全,长公子命人在岸边的密林里布置了三架强弩,一旦对方动手,立刻瞄准头曼发射,给王霄争取逃命的时间。至于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,除了长公子,没有人知道。
……
战争的阴云终于散去,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这次大战的各项情况汇总也先后送到了嬴扶苏的案头。
最先遭受匈奴人攻击的广衍县城损失最为惨重,短短两天的攻防战,军民合计战死三千多人,伤者更是达到近五千,看到这些血淋淋的数字时,嬴扶苏握笔的手都在颤抖,作为一名牺牲在第一场战斗前的老兵,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,更不要说这场战争还是由他主动发起的。
让人欣慰的是,广衍防守战的成果远远大于损失,匈奴人在广衍城下丢下上万具尸体,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,不仅为骑兵争取了时间,也为黄河南岸的阻击战创造了条件。
接下来是嬴扶苏的侍卫亲军,黄河南岸一战,侍卫亲军损失六成以上,杀伤匈奴数千人,与碰巧赶到北岸的秦军步卒合力拖住了匈奴人渡河的脚步,最终以四面夹击之势迫使匈奴剩下的万余人缴械投降,同样功不可没。
此战收获最丰,功劳最大的当然是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新式骑兵,短短三天时间,两万新式骑兵横扫匈奴大小三十六个部落,歼敌四万余人,俘虏三万余人,缴获的牛羊马匹更是不计其数。
长公子大笔一挥,所有参战人员,有功劳的按秦法论功行赏,赏爵位、赏土地、赏奴仆,有苦劳的长公子也不会落下,按照大概的参战时长分等级赏给钱财、粮食、牛羊或因伤致残的马匹,完好的马匹属于重要的战略物资,因此不在被赏赐之列。
至于战死沙场的军民,除了必要的封赏以外,嬴扶苏已经命人在广衍城外选择山清水秀的地方营建烈士陵园,作为他们的长眠之地,修陵的就是以旦腾为首的匈奴战俘。
对有功人员的赏赐需要报请始皇帝陛下批准,嬴扶苏不敢僭越,他现在考虑的是献捷的问题。
这么大的一场胜利,按照惯例是要派人去咸阳向始皇帝献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