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侍郎只在她脸上一扫而过,没有流露出过多神情,而后看向自己的夫人,缓声道,
“我说怎么府里空荡荡的,原是跑这上香来了,现下时辰不早了,夫人可能归家了?”
杜夫人皱了眉,她还想着自己夫君来了定然要将藏匿于柘云寺的妖女带出,没想到竟然是来劝她离开的。
夫君这句话明显是在给她找台阶下,但她不明白一个小小柘云寺杜家为何要搜不得,她带了人来自然是不想空手而归,但夫君有顾虑她也不能不重视......
见自己母亲还在犹豫杜二苦哈哈劝道,“母亲不如我们先回去吧,有什么事以后再说。”
让我来的是你,劝我走的也是你,杜夫人不耐烦得哼声,衣袖一甩,转身离去。
母亲终于肯回去了,杜二松了一口气,转头对柘云寺的僧人匆匆行礼,还偷偷瞧了一眼白衣僧人,才跟上杜夫人的脚步。
杜夫人带着一大波官兵浩浩荡荡得来,又浩浩荡荡得走,留下了杜侍郎一人。
“无难长老,子净大师”他多看了几眼白衣僧人,心中百转千回,最终将眼光停在安然身上,“还有这位是?”
安然端着正经作辑道,“小僧安然。”
杜侍笑道,“原是安然小师父。”
“杜大人。”
杜侍郎:“三位不必多礼,是内人眼光短浅不识礼数冲撞了贵寺,还请受我一拜。”
说着就要弯腰拜下去,无难伸出手虚扶,
“杜大人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杜侍郎面露愧色,“无难长老宽宏大量,本官佩服。为表歉意,以后柘云寺若有什么困难之处尽可来杜府找我,本官定义不容辞。”
不过客套之话,谁都不放在心上,无难自然没必要推脱,“多谢杜大人了。”
杜大人匆匆来客套两句又匆匆去,看来只是为他他家夫人跑了这一趟。只是杜大人离去时,似乎又多看了几眼子净,叫人捉摸不透。
山门前聚集的和尚因为杜侍郎的离去也都散去,小和尚安然也被喊去诵经。
只有白衣僧人和红衣老和尚还不急着走,似有话说,但站立良久又无话可说。
两人都沉默着看向前方,仿佛前面有什么不得了之物正吸引着他们。
山腰之上偶有风来,吹得山门前的树叶哗哗作响,掉落不少叶子下来,地上清一色的金黄。古老的钟声自山上传来,似在吟诵,又夹杂着风声谱写一曲壮歌。
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,那影子也被风刮得时而变化。
无难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袈裟,将袈裟理得一丝不苟。看见旁边人的僧袍也被吹乱,继而又伸手整理起了子净的僧袍。轻轻吹掉他肩膀上的一片叶子,将他胸前的袍子拍平,似乎还是对此不太满意,又要伸手扯子净的袖子。
子净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,露出淡淡笑意,“长老,我自己来吧。”
无难沉吟片刻,叹息着收回手,眼睛又看向前方,继续看他未能看完的世界。
“悟禅机关不住你了。”话一开口便带着无尽的沧桑。
无尘不在了,没有人可以再管住他的小徒弟了,无难苍老的眼里布上担忧之色。
“老衲不知你与她们口中的妖女有何渊源,但你今日一出已然不能再像以往一般,在悟禅机里安稳度日。”
子净不以为然,“我从未想过一辈子躲在悟禅机,不过师父希望我安然无恙得活着,我才留下来不忍寒了他的心。”
这么多年了,无尘一直将小徒弟保护的很好,也教导得很好。幼年时带他游历万千,传教他武学,授予他医术,为他讲述世间百态,人间百苦,好叫他放下一切做一个潇洒闲人。
若无尘能一直在或许子净可以如他之愿,但一身伤痛终究折磨得他老去,而他的小徒弟终究是要长大,悟禅机小小方寸之地,关不住一匹狼。
无难不如无尘看的通透,他只希望柘云寺能好好保护着他们,如今无尘先行一步,那么子净必须全须全尾得活着,不然无尘以前的种种岂不皆成泡影。
“你不该出来的,为了你师父,也为了你自己。”
子净无所谓笑笑,“我可以为了自己在悟禅机过一辈子。”
“但顾家不允许,上百条英魂不允许流着和他们同样血肉的人,在这里苟且偷生。”
无难心神一凛,他并不知晓顾家当年如何,无尘只叮嘱他将来不管发生何事,要把柘云寺的安危放在首位。
如今看来无尘是早就料到了什么,才会有此嘱托。
无尘......这是要他放弃子净吗。
可是怎能放弃!
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!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!
“若是无尘在这里,定然不想看到你去做傻事。”他急切劝道。
子净看出他内心的沉重,自己出事他难以和师父交代,不愿看他自苦,于是道,“长老又怎知我会去做傻事。”
无难自然不可能被这一句话轻易打动。
虽然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,无难也知道自己劝不了,但若要叫他坦然处之,他是万万做不到。
“老衲希望你能好好活着,因为这也是无尘的心愿。”
无尘永远是子净不可抵触的存在,他希望子净能念起无尘的恩情放下一切。
但不是局中人怎知局中事,放下远没有说的那么简单。
子净的笑意渐渐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肃然,
“弟子知晓。”
见他这样无难终究是没能再说出些什么。
又是一阵风来,卷起两人的僧袍上下翻飞。
“风大了,长老回吧。”
......
杜侍郎回到家中,见自家夫人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,心中无奈。
“夫君,今日为何要让我回来,我们堂堂杜家还怕那柘云寺不成!”一掌拍在小桌上,拍得桌子“乓”的一声,看得出来她很是气愤。
杜夫人出门在外谁都得给她面子,难得今日吃了一回闭门羹,自家夫君竟然不帮她反倒劝她回来,心中自然不平。
杜侍郎一手挥退了下人,一边将自己的夫人揽在怀里,安慰道,“夫人莫气,我们不是怕那柘云寺,只是柘云寺如今还动不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