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摇曳,碧浪逐沙,一只招潮蟹从沙沙堆中探出脑袋,一对大眼紧盯着前方。
细软的海滩之上躺着一位白衣女子,海水浸湿了她的衣衫,显现出玲珑曼妙的曲线。只见她头枕白沙,黑发如泼墨般铺开,双眼紧闭,而眉间起伏,似有解不开的忧愁。白皙秀美的脸庞在烈日下已微微泛红,也不知像这样睡了多久。海浪轻抚她的后背,好像温柔的唤醒一般,又过了片刻,就见她缓缓撑起身子,可刺眼的阳光让她目不能视,她努力地睁开眼,环顾四周。
只见海面风平浪静,白云从海天交界之处一直延伸到头顶之上。海水湛蓝,水底的游鱼清晰可见。海鸟在低空悠悠徘徊,不时又钻入海中嬉戏。远处山峦峥嵘险峻,后方密林层层叠叠,如青纱绿幔,绵延至碧海之中。
此景本该天上有,可奈何海滩之上,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狼藉四散的船板。而这些都在时刻提醒她,现在还身在残酷的人间。
就在霓千雪搜寻着有无生还者之时,她瞧见不远处乱石丛生的断崖底下,在那石缝之间,赫然出现了一条醒目的红色尾巴。
“赤红鬼鲵!”
霓千雪心中一凛,即使离的这般远,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它的模样。一想起林川昨夜被它吃掉,霓千雪顺势拿起一根木棍就朝它冲了过去。可还未跑到它身边,就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腥臭味迎面扑来。
“死了?”霓千雪难以置信。
昨夜林川被赤红鬼鲵吞下以后,霓千雪万念俱灰,也不打算独活了。就在她准备与赤红鬼鲵殊死一搏时,看见它体内一道蓝光闪过,而赤红鬼鲵瞬间被定住一般,呆呆愣愣的浮在海面上不再动弹。
于是霓千雪趁着它走神的间隙,手举将青芒,将剑身尽数刺入了赤红鬼鲵的额头之中。剧烈的疼痛让它回过神来,发狂似的拖着霓千雪急速游弋,眼见越来越快。霓千雪紧紧抓住青芒剑柄不敢松手,可不一会儿,就见赤红鬼鲵被一团蓝光包裹,光芒转眼间越来越盛,刺得霓千雪一阵晕眩,直到最后不省人事。
尽管眼前这条巨物,背上插着九环刀,额上刺着青芒剑,可霓千雪深知她最后那一击,根本不足以杀死赤红鬼鲵。于是她绕到赤红鬼鲵的另一侧,当看到它的腹部时,眼前的景象让霓千雪触目惊心。
只见它的肚皮上爪痕密布,深浅不一,足足有几十道之多。最深的地方已经划穿了腹部,皮开肉绽的,似吃进了什么厉害的东西,导致腹部疼痛难忍。而最致命的一击应该是靠近下腹处的那个伤口,足有两尺余宽。皮肉翻卷,肠穿肚烂,往里瞧去,依稀还能看到一条手臂。
霓千雪胸口一阵翻涌,急忙掩住口鼻,可林川还在它的肚子里,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他的尸骨埋葬在青山绿水间,而不是留在冰冷的鱼腹之中。
一想到此,霓千雪一把抽出赤红鬼鲵额头中的青芒剑,紧跟着又直直的刺入它的肚皮之中。青芒剑锋利无比,吹毛断发,只见她握住剑柄飞身往前一划拉,便生生切开了一道两丈余长的开口。
赤红鬼鲵瞬间被开膛破肚,肠胃里的血水残渣飞泄而出,顺带冲出了无数的残肢断臂,以及七八具看似比较完好的尸体。顷刻间铺满了大半个石滩,恶臭扑鼻,场面极为惨烈。
霓千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,急忙跑到一旁,“哇哇”吐了起来。待她心情平复之后,可是要在满地的残肢断臂里,分出具体哪个是林川的,实在是太难。所以一切都只能寄希望于林川就在那几副完整的尸体之中。
只见她毫不犹豫的走进血污之中,可是血水污浊,实在是看不清他们具体的长相。她只好用手抹开尸体脸上的污渍,可刚看清第一具的模样时,她如遭遇当头一棒,跌坐在污血之间。
原来那人正是武刚,在昨夜的战斗中,他被赤红鬼鲵拖下水后,就消失不见了。霓千雪知道武刚水性极好,所以当时还抱以侥幸,心想他可能已经逃出生天了。可从赤红鬼鲵嘴里逃生,简直难于登天。
一想到此,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,大哭起来:“武哥!对不起,都怪我任性害死了你。当日要不是我执意去刺杀梁英,哥哥也不会派你随行,你也不会死在这里!”声音凄苦,如泣如诉。
“千雪姑娘!”只听一声微弱的呼喊,让霓千雪瞬间止住了哭声,怔怔的愣在原地。
多么熟悉的声音啊,就在咫尺之间,令她神魂恍惚,她呆呆地四处搜寻,紧接着她又听到了那声呼喊:“千雪姑娘,我在这里!”
错不了了!就是他!
霓千雪在湿滑的血泊中跌跌撞撞,她挨个翻看着尸体,直到看见一张被血污覆满的脸上,一对黑眸泛着光。她激动的跪倒在他身旁,扯下裙边,不停的擦拭着他的脸,直到将血污擦的一干二净。
此刻林川俊朗的脸上挂着温暖依旧的笑容,轻声说道:“我们又见面了,千雪姑娘。”
八年来,霓千雪夜以继日的勤练武功,一心只想着为父亲报仇,根本无暇谈论儿女私情,更别说心中挂念一位男子了。可此时的她,已经顾不上礼数、矜持,趴在林川肩头,哭的梨花带雨。仿佛将她这一日间,所有的伤心、无奈、担忧、惊喜、都化作了绵延的眼泪。
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在林川脸上,而霓千雪温柔的鼻息更是让他情难自已。
看着眼前的霓千雪,林川才敢确定,自从那日在晟阳山洞里第一次见到她时,自己就已经动了情,才有面对赤红鬼鲵时的奋不顾身。而如今老天开眼,让他二人劫后余生。想到这,他紧紧的搂住了霓千雪。
霓千雪起先心里一惊,继而眼波盈盈的看着他,脸上害羞至极。
林川当真是乐开了花,打趣道:“我在鬼鲵肚子里待了一整晚,身上馊的慌,你不嫌弃我啊!”
“不嫌弃,我只是怕一松手,你又会离我而去!”霓千雪说着又伏在了他的肩头。
“我答应你,不离开你了!再说我腿都断了,还能跑到哪里去?”
林川说完,霓千雪噗嗤一笑,坐起身看着他,眼眶红肿。林川心里难受,想着伸手为她擦拭眼泪,可奈何举到半空中的手上尽是血污,又收了回来。
霓千雪见了却一把握住了林川的手,缓缓起身,将他背到浅滩之中。温暖的海水瞬间包裹住林川的全身,让他精神大振。虽然眼前的林川状态看着不错,但是在鬼鲵肚子里折腾了一夜,加上本身就比较虚弱,所以还没等霓千雪给他清理干净,林川便在靠在她身上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霓千雪轻抚着他的脸颊,这短短一个月间,林川居然舍命救了她两次。如果说第一次只是偶然,而昨天晚上,林川的毅然决然,让她彻底的沦陷其中。她本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,如今父亲大仇得报,心里的那颗种子怦然发芽,又在一瞬间开花长大。
安置好林川之后,霓千雪又检查起其他几具尸体,早已没了生命迹象。她挨个给他们整理仪容,才发现他们都是船上的水手以及向府的家丁,于是折到林子里,将他们葬在青山绿水间。
林川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了,他吃力的撑起身寻找着霓千雪的踪影,可环顾左右也找不到她,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沙滩中的一根木杆上,上面挂的居然是他的衣服。而这时的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!
此时,只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脚步声,林川急忙躺下,将身下蓬松的棕榈丝扯了几块盖住私密部位,扭过头静静的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,最后又离开了。他微微抬起头,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,只见霓千雪细腻光滑的胴体美得如一块无瑕白璧。
片刻之后,见她缓缓从海里走了出来,林川急忙闭眼将头侧到一旁,只闻到一股幽香伴着“沙沙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不一会一只细滑的小手抬起他的小腿,顺势将裤腿套了上来,接着又是右腿。林川脸色通红,心中极为忐忑,他紧握着手中的棕榈丝,却还是被霓千雪扯了下来,紧跟着就给他提上了裤子。
穿戴好了之后,才听霓千雪温声呼唤着:“林川!林川!起来吃点东西吧!”
于是林川揉了揉眼睛,缓缓的坐起身,看着眼前的霓千雪,他脸上的炽热更盛了。只见她轻薄的白衣紧贴着皮肤,光洁的身体若隐若现,凹凸有致。
林川急忙转过头去,只听霓千雪又说道:“刚刚在树林里摘了些果子,你先吃着,不够的话,我再去找!”
“够,够!千雪,我真是连累你了。”
“别说这样的傻话了!”说起这,霓千雪顿了顿,只听她又问道:“我有一事不明白,那夜我亲眼见到你被赤红鬼鲵吃了,可为什么...?”
林川解释道:“那日在晟阳山,我与爷爷分别时,他送了我一样东西!”说着就见林川从内衬口袋里摸索出一颗湛蓝色晶石放在了手心之上,继续说道:“这个叫寒冰雪晶,他说在危机的时候只要吞进肚子里可以救我一命,我也是半信半疑,没想到还真管用。”
霓千雪接过来,对着阳光看了看,只见那雪晶通体蓝色,极为纯净,捏在手上冰冰凉凉,却也瞧不出什么玄机来,接着她说道:“向府之中倒是有不少南海沙星岛的灵石,据说是创世神补天时掉落下来的,有些极品灵石的法力极为强大,我想这块可能也是吧!”
“强不强大我倒是不太清楚,那会儿我觉得自己被一团冰霜包裹,浑身冰凉。但我能明显的感觉到,我在赤红鬼鲵肚子里时它很难受,一直在嘶吼,咆哮,四处乱撞,只是后来我昏了过去,直到你切开它的肚子,我才重见天日!”
说到这,林川抬起头看着她,说道:“不知道昨天你说的那些话,是不是我产生的幻觉?”
霓千雪听了握住了林川的手,她低下头,涨红着脸,磕磕绊绊的说道:“是真的!我想照顾你!既是报恩,也是因为...因为我喜欢你!”
林川听到这,也不禁向霓千雪吐露真情。二人相视一笑,依偎在这碧海青天之间。
此后霓千雪每日上山采果,下海捕鱼。她身手极为敏捷,所以这些都难不倒她。看着林川将食物尽数吃完,她开心的不得了。
可即使是每天吃喝不愁,但这十几日以来,林川缺少了灵药的滋养,他的双腿越来越僵硬!于是霓千雪日夜为他按摩周身,尽管这样也只是延缓了他的病症,却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,所以还是得找到治疗他的药物。
就这样,霓千雪又承担起采药的工作。可是她压根就不懂草药,因此林川就将他需要的那些药材的叶片形状、大小在沙滩上一一画了出来。霓千雪信心满满,可忙活了大半天,却背回来了一筐野草,这让林川笑得前仰后合,可霓千雪却很是不甘心。
而林川每日的任务就是留在海滩上,看管着他身前的火堆,让他时刻保持火势旺盛。一旦海面上出现船只的身影,他必须保证要第一时间升起狼烟,发出求救的信号。可一等十多天,都不见一艘船只经过。因此大多时候,他都是拿着匕首雕雕刻刻,一是打发时间,二是让手部得到充分的运动。
而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药物,林川双脚已经有溃烂的迹象,霓千雪为此焦急万分,可林川却是个天生的乐天派!一日,他拿出一只光滑透亮的骨镯,带到了霓千雪手上,真诚的对她说道:“这是用赤红鬼鲵的骨头做成,虽比不上金石珠玉,可蕴含着我对你情比金坚!”
一想到此,外出捕鱼的霓千雪,又哭了起来。可仅一会,就见她远远的站在石壁之上,朝着林川大喊,“林川,我们有救了!”
而就在这时,林川真切的瞧见,那山崖之后,一艘大船缓缓驶来,而船上灯火通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