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赶紧讨饶了几句,把火冒三丈的陈树敷衍过去。
陈树揭开他脸上的纱布,露出那下头黑乎乎的一片,看不出用了什么东西。不过,在纱布打开后,我闻到了一点类似于膏药的味道。
“我这是自己想了办法,不然也得和他们一样,弄个口子就流光了血等死。”
王主任解释说:“那两个人都是在晚上意外受伤,简单包扎后就睡觉了。等到第二天大家醒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……”
流血一整夜,到底天别人去找,估计人都凉了。
“那你这个伤口。”我指指陈树的脸,“能自己治好吗?”
陈树摇头说:“不行,我只能让它暂时不流血。而且这药每天都必须换一次,我手里剩下的也不多了。”
说到后边,他的情绪也低落了不少。
从完全清醒到恢复行动能力再到现在,我终于认清楚了我们目前的处境。
现在事情已经不是我们想要撒手就可以撤退的状况,光是陈树身上这两个血流不止,好像是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口,就已经让我们不得不把这件事继续掺和下去。
更何况,我还有个心结,就是那个关于灵堂的梦。
那到底是梦,还是别的什么?
王主任看我俩都蔫头耷脑的样子,拍了拍手,鼓励道:“年轻人,心太积极向上一些嘛!”
陈树幽幽的问:“那王主任你要来帮我俩吗?”
王主任迅速收手,把手背到身后,笑呵呵道:“我这两天手术排的有些多,就不和你们年轻人凑热闹了。刘楠啊,你今年假期都快用完了,办完事就赶紧回科室啊,不然我也没法帮你。”
我望着王主任看似淡然实则走的比跑的还快的背影,无力吐槽。
不过想想这些天都是王主任亲力亲为的在照顾我,我心中还是感激的,现在他走了,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。
选择和那扎人外婆对上的人是我,另一个被牵扯进来的是陈树,怎么算,都轮不到我要求王主任也来和我们搞这些危险的事情。
我盘腿坐在病床上,转过头看有些丧气的陈树。
“你现在有什么计划吗?”
陈树欲言又止的看看我,再看看我。
我立马抬起手制止他:“行了,你不用说了。”
陈树不干了:“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?”
“不就是配阴婚?”
陈树顺杆爬上来:“你既然知道,那我就不废话了。刘小楠,这回可不只是哥哥的命,你自己的命也搭在里面呢!”
我心里乱糟糟的,如果真到了不配阴婚就会死的那一步,我想,我肯定是会答应的。
可现在,我还是缺乏那么一点决心和勇气。
毕竟,和已死之人结为夫妻,这实在是……太让人难以接受了。
“除了配阴婚之外,就没有别的办法了?”
陈树见我打定主意,这才转了口风。
“有是有,就是有点麻烦。而且必须你跟我一起过去。”
只要不配阴婚,我自然是愿意配合的。醒来后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,直接就办了出院,跟陈树一起往出事的那孩子的家里去了。
那孩子家在三环内的一处高档小区,我对这个地方是有印象的,听医院同事聊过,房子好,地段好,物业好,当然,价钱也很好看。
光是从这住址来看,就能知道这对夫妻经济状况很不错。
这边有保安守门,外来访客一律不轻易放行,我给王主任打了个电话,查到孩子父亲留在住院卡上的手机号,打了个电话过去,那边倒是很痛快的就说要出来接我们两个。
挂了电话,我回忆着孩子爸的语气,总觉得他那声音是三分恐惧混着七分惊喜。
孩子爸很快就出来了,踩着拖鞋,穿着睡衣,匆匆忙忙的样子。
他看上去状态很糟糕,虽然头发胡子收拾的还算齐整,可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愁苦惊惧凝结成了一团川字的褶皱,让人看着就能知道他现在诸事不顺。
他们家的家境比我预料的还要好很多,我和陈树跟着他坐一梯一户的电梯上楼,进屋才发现是顶楼双层大复式。
孩子爸拿了拖鞋给我俩换,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局促讨好的意味。
“其实昨天孩子出院,我就想去找找您两位,那天发生的事情,我心里有数,多亏你们在,不然,我们一家三口怕是都活不成了。你们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,我该好好道谢才是。只是实在没打听到您两位的下落,这才耽误到现在。”
他絮絮叨叨的说着,好像很紧张的样子。
我想到他在医院的时候,不顾陈树死活,非要拦着我的事情,理智上理解,但心里还有点膈应,便没接他那些漂亮话。
我对他问道:“孩子现在在家里吗?”
孩子爸卡壳了一下,才说:“在楼上,和他妈妈还有奶奶在一起。我们家现在保证不管什么时候,必须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。”
陈树对他这做法颇有些不以为然,只是没有开口说什么。
孩子爸带我们俩上了楼,一打开门,就感觉眼前的屋子让我浑身不舒服。
孩子爸进门先笑,对小孩儿说道:“茂茂,医生叔叔来看你了,开心吗?”
我心道你还不如你儿子懂事,喊什么叔叔,我有那么老吗?
茂茂看到我,小嘴儿咧开个露出白牙的笑来。
“哥哥,你来看我啦!”
“乖孩子,这个是奖励你乖乖养伤的。”我身心舒畅,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递过去。
“谢谢哥哥!”茂茂一脸惊喜,小脸儿都红扑扑的。
他受伤在肩胛骨,不方便动弹,坐在旁边的奶奶接走巧克力,连声对我道谢,又说不该让我破费。
奶奶一走开,我才发现被她挡在身后的孩子妈,只是她现在的模样状态,实在是让我难以和数天前见过的人联系在一起。
茂茂被送到医院抢救的那天,她的确是因为着急担忧而有些憔悴,可总归还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,也很有气质。
可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女人,形容枯槁,两眼无神,眼皮红肿的像是两颗李子,简直像是十天时间老了十岁不止。
而且,我觉得她精神状况也不太对劲。
我就站在她面前,可她却只看着茂茂,仿佛我根本不存在,又好像是生怕一错眼的功夫,孩子身上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。
孩子爸叹息道:“刘医生,我们家现在这样子,您也看到了。我知道那天晚上你们就已经冒了很大风险,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,希望你们看在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命的份上答应。”
这话风一起来,我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。想要求我们解决茂茂那个扎人外婆的事情。
只是,他这样的态度,实在是让我有些不大愉快。
有些话,我碍于医生身份是不好说的,但陈树不同。我和他交换了个眼色,他眨眨眼,示意达成共识。
“那个……”陈树看着孩子爸,嘴是张开了,却“那个”了半天都开不了头。
孩子爸立刻会意,自我介绍:“陈先生,我姓王,叫王志才。我妻子叫徐明云。”
“哦,好的,王先生。咱们出去说。”
我们三个离开了茂茂的房间,王志才带我们去了他的书房。
人家有钱人的书房,粗略一看都有四五十平米,靠墙放置一整排书柜,高度顶到天花板,旁边放着取书用的木质梯子。书柜上面摆着满满的书籍,甭管主人看不看,那么个充满知识的画面倒是真的扑面而来了。
地上全铺着柔软的暗纹棕红色地毯,所有家具都是一水儿的红木,看着就是很有钱的样子。
陈树人模狗样的在沙发上坐下,板着脸说:“我看王先生这也算是打拼出一番事业的人,日子过的挺好的。”
王志才谦虚道:“哪里哪里,也就糊口而已,养着一大家子人,现在生意难做啊,日子凑合过吧。”
陈树笑容凝固,一下子就收敛回去。
他挑着眼皮,略带讽刺的问:“你日子好不好过其实和我没太大关系,但是,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,这件事,王先生总应该知道的吧?”
王志才的表情不大自然的抽了抽:“知道的,知道的,陈先生您只要把这件事给我们解决了,价格您开。”
陈树不愧是忽悠人忽悠惯了的,听到这话,眼风都不带甩他一下,直接问重点:“这单生意是这单生意,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前面的欠账给清掉?”
“欠账?”王志才满脸无辜,“陈先生,这,我什么时候欠过您的钱啊?”
陈树面色一变,“砰”地一拍小茶几,茶几上的茶壶茶杯哐啷作响。
他嗤笑着问道:“王志才,在医院里,我和刘医生,为了救你们一家子,费了多大力气,你不知道?刘医生深度昏迷,你不知道?”
“陈先生您消消气,消消气。”王志才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,脸上堆着讪笑。
“想让我消气很容易,把该给的钱给了。”
“您要多少?”
陈树开价特别干脆。
“一百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