撼海、擎云、沉雷和飞桡守了离荒整整两个昼夜,寸步不敢离。
擎云偶尔会向殿外望一望,但除了枝头驻足一会儿的神鸟,却是什么都望不见。惦念轻朵的心虽始终焦灼着,但父帝也是危在旦夕,无论怎样,都不能将两头顾得周全。
既然离开时命魄已是入了药,想来她的毒定是解了吧?
心神不定中,擎云又是向外的一个凝神。未想这次飞鸟没看见,倒看见了一身压迫的殊之绝。
他的脸色黑得都快要凝成墨汁了,可眼神依然柔柔地望向怀里躺着的一个小人儿。
“轻朵,你醒了!怎么不在根界养着,这么急回来做什么?”
擎云几乎瞬间弹了起来,几步便跑到了轻朵身前。想将她揽在怀里,可惜殊之绝的臂膀铜墙一般,死不撒手。
不管怎样,轻朵没事就是好的。沉雷和飞桡也急忙围拢过来,将堂中的一处贵妃榻收拾利落了,加了一块软枕。
熟料刚刚将轻朵安置其上,她便拨开了一众臂膀,直愣愣冲到了离荒榻前,定定坐在了地上。
离荒换了一身玄色的寝衣,静静躺在榻上。苍白的面色有了玄色的映衬更显出了几分暗沉的威严。装满星月的眼睛被眼皮压得实实的,一点微光都不舍得漏出来。
轻朵看着这张颠倒众生的俊脸,看着俊脸上消失不见的星目,突然就想起了根界的初见。
那时的他忽闪着熠熠生辉的眸子,毫不客气地贬低着她的姿色,说她做个侧妃都不够格。是了,自始至终,在他眼里,自己本就姿色平平,一无是处吧?
可如今为了一个姿色平平的她,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?!
想到这里,轻朵噙着摇摇欲坠的泪花凄然一笑,嘴唇动了动,却只能在心里喊着话:老龙,你快醒来吧!我不想做侧妃,更不想做公主!你若喜欢,收我做个侍女丫头就好,让我偶尔陪你躺在这龙榻上,我就是欢喜的,什么名分,我都可以不要!
轻朵满眶的泪水还是攒够了漾了出来,滴答在她干涸的唇纹上,恍若扎入了一根根冰凉的绣花针,一下一下生生的疼。
她控制不住喉咙里顶来的潮水,终于放开了紧抿的双唇,大声哭出了声响!只是声音一起,便收不住了,泪液如决堤的江水一般,立刻就铺满了整个小脸。
原来大哭竟是这样耗费体力,竟让她没有力气抬手去擦。她的眼中模糊一片,只有依稀的一团玄色,同时一股粘稠的液体冲进了嘴巴,她立刻意识到是鼻涕混了泪水流下来了。
现在这副鬼样子定是登峰造极的难看吧?若一个不慎,他醒来了,难道让他看见这样一个自己么?
轻朵又痛又羞,索性埋了头,匍匐在离荒的半边身子上,肩膀抽动得更加剧烈。本已凌乱的青丝彻底散落下来,铺在已被泪水打湿的锦被上,瞬时像被雨水淋透了,溢出丝丝缕缕的哀怨。
只是,这个硬硬的长条是什么?
怎么他在昏迷中手里还紧紧攥着,不肯放开一寸?轻朵诧异着,伸手探进被子,摸到了他的大手,更摸到了那个硬硬的物什。
殊之绝神情复杂地望着轻朵,眼里全是她的如雨泪水,耳中满是她的嘶哑恸哭。
不过做了几个月的义父义女而已,便已生出这样深的父女情谊了么?亦或是离荒挺身而出,感动使然?那么,若榻上的人换成了他殊之绝,轻朵也会哭得这般肝肠寸断么?
殊之绝锁了眉,深深叹了口气,恍惚的神色里写满了困惑不解和毫无把握!
正思量间,身后逼近一阵魔风,殊之绝顺了魔风望去,竟看到魔界的两位首座长老站在了殿外。他眉目暗了暗,走了出去,与两位长老低声交谈了几句,便急匆匆返了回来。
走到白芝面前,言语间全是紧迫和诚恳:“族内出了事,父王唤我回去。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,这段时间,还请医仙好好照顾轻朵,之绝诚心谢过!”
殊之绝拱了手,一个深深的作揖,得到白芝的颔首之后,才依依不舍看了一眼轻朵匍匐的背影,咬着牙离去了。
沉雷看着眼前景象,觉得众人在侧也是多有不便,便讲出了一段备好的说辞:“诸位,帝神尚在昏迷,公主伤心焦虑也是有的。之绝太子回了魔界,各位也请回宫歇下吧。尤其是大殿、三殿,几天没合眼了,回去补个觉再来照顾帝神不迟。何况这里有微臣守着,又有医仙照拂,还请两位殿下宽心。”
沉雷的话不无道理,擎云虽还有些放心不下,但拗不过撼海的劝说,还是随了大哥一起出了宫。白芝则带了乌藤、胭棠和飞桡一道去准备汤药,也散去了。
于是,偌大潜渊宫正殿里只剩了一个躺着的离荒,一个趴着的轻朵,还有一个立在一旁、心里没来由发虚的沉雷。
果然,屋里刚刚安静下来,轻朵就将目光对准了沉雷,小手从离荒的被子里抽了出来,青光幽幽,赫然就是接驳了一段金缕的落碧青簪。
“闷雷,我且问你,这簪子究竟藏了什么玄机,可以让他如此珍视?便是昏迷至此也绝不撒手?而且细想起来,那晚在根界不慎摔断这根簪子时,离荒的面色苍白得吓人,难道除了化作短匕,它竟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紧要所在么?”